盧卡斯沒有留宿。他幾乎算是落荒而逃。

就如他想的那樣。得知了這個消息的赫爾南並未露出驚容。超人根本就不準許自己因此失態。盧卡斯猜赫爾南其實也有了類似的猜想，他的兄弟其實相當聰明。

但盡管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卻還是逃了。盧卡斯直到走出了大廈、被冷冰冰的夜風迎了一臉，才恢覆清醒似的感到了後悔。盡管這股悔意的存在感十分之強，但卻並不如何激烈，因為盧卡斯很清楚自己並沒做錯什麽。

……他當然必須得在其他人任何人（比如主世界的蝙蝠俠）之前告訴赫爾南這件事。盧卡斯絕不準許有人在關鍵時刻暴露這個、撼動赫爾南的心神。

他很清楚自己驕傲的摯友其實相當的敏感。盧卡斯太清楚赫爾南其實是個堪稱溫柔的好人了……正因如此，盡管他非常的不情願，但他還是來了。

不過這也並不妨礙他感到後悔。他的確是最好的，傳達這件事的人，卻也正是最不該告知赫爾南這一切的那個家夥。這看似十分矛盾，但卻是個事實。

因為赫爾南最不介意在他面前失態，也最在意在他面前失態。

盧卡斯感覺有什麽東西堵在了他的喉間。讓他想要發出長長嘆息，或是怒吼。這不上不下的感覺令他加快了腳步，逃似的離開了超人的城市。他真想忘掉那面無表情的赫爾南，甚至還有點兒想捏死那個害他為難的罪魁禍首萊克斯·盧瑟。

他裹著寒風降落在法爾科內家的側院。本不想驚動任何家人，但卻還是被某人逮了個正著。

“盧卡斯！”文森特一身淡藍色的睡衣，舉著支烤好了的棉花糖。“你好慢啊！”

小法爾科內打開了落地窗放他進去。盧卡斯無語的盯著他手裏的零食和那完全沒必要、卻被點燃了的壁爐。他翻了個白眼。皺著眉頭問他侄子為何還沒上床睡覺。

……然後他就得到了個相當溫暖人心的答案。這鬼精鬼靈的孩子討好的笑了笑，囁嚅著說了句“我怎麽感覺我好久沒見到你了？……我有些想你，盧卡斯。”

這是個相當聰明、相當直接、也相當有愛的回答。這一下就讓盧卡斯軟化了表情，還產生了些許毫無必要的自責。

小法爾科內少爺總能得到他想要的。幾句對話後男孩兒便成功地拉著他叔叔的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盧卡斯甚至沒再疑惑為何文森特會清楚他總在這兒降落，也沒再責問他為什麽半夜三更的吃糖。

兩個小法爾科內睡到了同一張床上。文森特眨了眨他明亮的藍色眼眸，幾次開口想問，但又幾次默默的將好奇咽進了肚子。

他其實真的相當好奇。他好奇盧卡斯的一切，好奇盧卡斯是不是真的新交了‘朋友’。文森特想起自己父親那一言難盡的表情……他真的很好奇盧卡斯是不是真的交了男朋友。

其實無論是交了朋友還是男朋友，都不算是特別神奇的事。但考慮到這件事竟然是發生在了盧卡斯的身上——那就真的神奇極了。

但小法爾科內糾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不問了。他是個相當早熟的孩子，盡管兩個長輩都已盡全力滿足他的一切願望，卻也還是無法改變他沒有母親保護這一事實。文森特相當的敏感，他能察覺如果自己在這時發問，恐怕只會令盧卡斯感到尷尬與為難。

而他不想盧卡斯為難。他喜愛這個叔叔，就像他喜愛自己的父親…有時甚至還要勝過父親。文森特清楚盧卡斯是為了他才留在法爾科內家的，他記得盧卡斯才是那個會在他哭泣時笨拙擁抱他的人。

雖然盧卡斯從來都不說，但文森特相當清楚。盧卡斯在乎他，盧卡斯希望他快樂、單純、健康，並能決定自己的人生。

文森特無法清楚的意識到盧卡斯是希望以他的幸福來撫平自己那並不幸福的曾經，但他卻也同樣在盧卡斯的身上探尋著自己的未來。他比他父親更能接受盧卡斯的選擇，他相當、相當希望叔叔能夠快樂。

文森特是個很典型的法爾科內。他總能清楚的看到自己想要的。

……

……但小法爾科內少爺卻沒能想到。等他從那小孩子專屬的酣睡中醒來時……盧卡斯竟然沒有等他一起吃早飯，而是留下了張字條就出門了。

這讓始終都被盧卡斯格外優待的小家夥懵逼了好幾分鐘。他茫茫然的打開了字條，他親愛叔叔那並不怎麽好看的字映入了他的眼簾：

【我有個約會。記得刷牙。】

…

……

………

文森特驚恐的看著手裏的紙條。他有生以來頭一次——生出了強烈的危機感。

？？怎麽回事？？

而就在莫名其妙無法接受的文森特·法爾科內醒來的40分鐘以前，阿爾貝托·法爾科內同樣無法接受的、臉色陰沈的屹立窗邊。

他是個一旦板起臉來就相當威嚴可怖的中年人，更何況豪車司機還清楚這位先生大概率是謀殺了父親與兄長才得到了家主之位……於是這一幕便更加滲人了。

“哎，我真感覺自己正當著警察的面做壞事。”

豪車司機頓了一下。他發覺自己的口吻竟然不夠‘可憐’，反而還帶著幾絲奇妙的期待與趣味。這讓他真的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但老司機怎麽能讓自己就這樣翻車？他擡眼偷看那微皺著眉試圖系上安全帶的金發青年，故意壓低了聲音：

“……他還在看著呢，盧克！”

這兩句話成功的將一次普通至極的約會營造出了私奔似的氛圍。盧卡斯羞惱的察覺到自己的臉變熱了。這讓小法爾科內先生看向他的司機，並狠狠翻了個白眼。

“別管他！”

他的語氣很兇也很強硬，幾乎是司機，是布魯斯從未聽到過的強硬。但這英俊的哥譚人卻一下笑了出來，一口整齊好看的白齒晃得盧卡斯閉了下眼。他感覺很煩，但同時還他-媽的想跟著一起笑。但他拒絕松開這股勁，他拒絕跟著布魯斯一起犯傻。

“開你的車吧，等會兒阿爾貝托反應過來該讓雇傭兵去堵門了。”這純屬胡說八道。冬日戰士已被‘送’還給了鋼鐵俠，朗姆洛和其他守衛又怎麽可能敢攔他的車？

……而且阿爾貝托也不可能幹出這種事。盧卡斯很清楚，但他還是很難忍受繼續沐浴在他哥哥那充滿了‘愛與關懷’的目光中了。阿爾貝托對他和布魯斯的…這件事的反應非常之大，大到盧卡斯想要逃家。

“不至於吧？法爾科內先生對我很禮貌啊。”

布魯斯稍稍收斂了他的微笑，努力讓自己看著正經了一點兒。但他還是朝盧卡斯眨了下眼——盧卡斯依舊拒絕看他——這令布魯斯又有些想笑。但他還是熟練的裝著正經，認真的掉轉車頭，朝著大宅之外駛去。

其實布魯斯也很好奇阿爾貝托·法爾科內的真實想法。他對這位家主先生感到相當陌生，畢竟布魯斯還未成年法爾科內就搬離了哥譚。布魯斯不清楚阿爾貝托的性格，但感覺這應該是個很矛盾的人。

……不然也不會在主動為他敞開宅院大門的同時還在窗邊虎視眈眈了。

布魯斯本以為盧卡斯會就著他的話接上幾句解釋，但他的戀人——這個形容詞給人的感覺真是神奇——卻並沒理他。看樣子盧卡斯並不想聊他的哥哥，就像盧卡斯直到現在也不肯直視他的臉那樣。

布魯斯發覺自己此時的心情竟然非常奇異……因為他竟感覺盧卡斯是在害羞。

……太可怕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以後，布魯斯發現自己的臉也莫名其妙的跟著熱了起來。這太可怕了——考慮到他現在是接近三十歲而不是接近二十歲……這太可怕了！

為了避免這詭異至極的純情劇氣息繼續蔓延。小韋恩先生趕忙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說起來這幾次似乎都是我來接你啊……這不公平。”

盧卡斯被噎了一下，他沒能忍住又翻了個白眼。小法爾科內微微側頭瞥了一本正經的布魯斯一眼……他是真的很不自在。這種輕松過了頭的氛圍、親密而毫無意義的對話……全都讓他感覺失控在即。

雖然‘失控在即’的感覺也並不像他想的那樣差。

盧卡斯短暫的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不給布魯斯留面子的直接噎了回去：

“我可以接你啊。”

“用飛的。”

他特地加重語氣說了‘飛’這一單詞。曾經被公主抱的那一幕瞬間閃現出來，令布魯斯咳了一下。但他是個比盧卡斯會談戀愛一百倍不止的家夥，小韋恩先生並沒不好意思，他再一次笑了出來。

這笑聲實在的太輕快了。輕的好似一根羽毛，暗搓搓的、輕盈地撩了一下盧卡斯那笨重的過了頭的心臟。這讓他再次感受到了那股癢意。讓盧卡斯無措極了。

……他感到非常的快樂。哪怕想裝成不愉快都沒一點辦法。他真的很開心——開心是這麽容易的事嗎？快樂是這麽簡單就能獲得的嗎？

盧卡斯簡直有點兒茫然。

而開著車的布魯斯·韋恩也不知是察覺到了他的茫然，還是完全沒有。但他的嘴角始終輕輕翹著。甚至連說出這句話時也都一樣：

“對了，盧卡斯。我見過他了。”

“我昨天單獨去見了他。我們聊了聊……我和那個蝙蝠俠。”

盧卡斯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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